一、單獨設置企業留置權的追問

企業留置權，是指債權人和債務人雙方均為企業時，作為債權人一方的企業為實現其債權，留置債務人一方企業所有之物或有價證券，并有權就其進行優先受償的權利。2007年我國《物權法》首次引入了企業留置權，《物權法》第231條規定：“債權人留置的動產，應當與債權屬于同一法律關系，但企業之間留置的除外。” 立法者之所以在《物權法》中單獨規定企業留置權，是出于對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這一特性的考慮，立法者實質上是將企業留置權看作一種特殊的商事留置權。因此，要深入地分析認識企業留置權，就必須要厘清企業留置權與留置權、企業留置權和商事留置權的關系，進而尋找出單獨設置企業留置權的立法理由。

(—)企業留置權與一般留置權的關系
根據《物權法》第230條，留置權是指債務人不履行其到期債務時，債權人可以留置其巳經合法占有的債務人的動產，并有權就該動產折價或以拍賣、變賣該動產的價款優先受償的權利。留置權是從古羅馬的惡意抗辯權演變而來，意思是當債權人在債務人未履行其債務時，可以拒絕履行自己對債務人負擔的與其債權相關聯的債務。最初設置留置權的目的就在于督促債務人履行相關債務。企業留置權與留置權都是一種保障債務履行的制度，即為了保證債務的履行，債務人向債權人提供擔保，以保證債務的履行。作為一種擔保物權制度，兩者在包括構成要件、產生原因及消滅原因上都存在諸多的相似之處，但同時也存在一些不一樣的地方，導致這些區別產生的原因就在于企業留置權具有明顯的商事屬性。首先，兩者的權利主體不同。留置權適用于普通的民事主體之間，追求公平原則；而企業留置權主要適用于企業之間，追求的是效率和迅捷原則。其次，兩者的法律效力不完全相同。幾乎所有國家在立法中均賦予企業（商事）留置權以優先受償效力，但在留置權制度的立法設計屮，則只賦予留置權以相互對抗效力，而未承認其優先受償效力。最后，“牽連關系”的要求不同。較留置權而言，企業留置權一般對債權與留置物之間的“牽連關系”要求更低，其留置物與債權之間可以不要求有關聯性。而留置權則對債權與留置物之間的“牽連關系”有較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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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單獨設置企業留置權的立法理由
如前文所述，我國企業留置權是一種特殊的商事留置權，具有強烈的商事屬性特質。我國之所以不采取國外傳統的一般商事留置權的立法方式，而釆取企業留置權的立法形式，從根本上來說，是因為企業留置權突出的商事屬性的特質導致的。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迅速發展，商業活動的基本準則深入人心，市場運行規律已遂步被人們認識并接受，且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我國的相關立法。在這種大背景下，考慮到商事留置權的商事屬性，我國在《物權法》中采取了企業留置權而非一般商事留置權的立法形式。可以說企業留置權的商事屬性特質是我國《物權法》單獨設置企業留置權的立法理由，具體而言，我國企業留置權的商事屬性表現在其符合商事活動追求效率、追求交易安全和追求營利的基本價值觀。首先，設置企業留置權有助于提高商業活動的運行效率。相較于民事留置權追求實現單次民事交易的公平正義而言，企業留置權的設置往往在于鼓勵交易的迅捷，這與民事活動追求公平，商事交易活動追求效率的基本價值取向密切相關。商法的法理基礎乃效率，以營利為目的的商事活動調節機制不僅是商法區別于其他部門法的特殊性所在，也使得商法在私法體系中具有其自身獨特的法律價值取向。同時，市場經濟活動非常復雜，經濟交易往來頻繁，如果一味的追求單次交易的關聯關系，就難免會增加從事商事活動中各方的責任，犧牲商事活動的效率，從而降低經濟交易活動的效益。設置企業留置權，特別是對企業留置權作不受“同一法律關系”制約的例外規定，無疑降低了企業的證明責任，簡化了交易程序，增強了企業間的相互信任，提高了交易活動的效率，是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特質的內在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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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確證：附魅

所謂附魅，即承認商事屬性的這種特殊性以及通過特別的方式對企業留置權的商事屬性加以表現是有必要的。由上一章介紹可知，企業留置權的商事屬性特質是貫穿于企業留置權立法的核心和主線，而要對其商事屬性特質有一個基本的態度，就必須建立在對我國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程度有一個充分認識的基礎上，因此本章著力于具體分析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表現形式及產生原因，以有的放矢，為后文的深入分析提供基礎。

(一)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基本表現
2007年出臺的《物權法》對留置權制度進行了全面的、系統的規定，對原有制度進行了較大幅度的修改。首次引入企業留置權這一概念，并對企業留置權進行了例外規定。我國過去一直以來都只規定了民事留置權，企業作為我國市場經濟中一個重要的主體，對經濟發展發揮著巨大的作用，而企業自身的運作又與民事主體有著很大的不同，考慮到企業商事屬性的特殊性，《物權法》使其不受“同一法律關系”限制，實質是放寬了企業留置權的成立條件。同時還進一步規定企業留置權主體只能為企業，且具有優先受償效力。可以說正是企業留置權的商事屬性使得《物權法》對其作了相應的特殊規定，也可以說，企業留置權的特殊性規定是其商事特性的具體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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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商業邏輯
企業留置權的商事屬性突出地體現在其制度設計時受商業邏輯的影響，它不僅體現了商事活動追求效率的基本原則，符合各方商業風險承擔的實際情況，也符合各方商事利益最大化。首先，企業留置權制度設計符合商事活動追求效率的原則。在商事活動中，由于商事主體間的交易活動十分頻繁，本來就極容易出現債務拖欠情況，當債務被拖欠，債權人要行使留置權，仍需像民事留置權一般證明債權和留置物之間有嚴格的“牽連關系”，無疑加重了債權人的負擔，違背了交易迅捷原則。設立破除了牽連關系的商事留置權可以排除因頻繁的商業交易導致的對“牽連關系”的舉證困難，有利于商事交易活動的發展，提升了商事活動的交易效率。其次，企業留置權制度設計符合各方商業風險承擔的實際情況。從風險承擔角度上看，留置權的享有必須建立在合法占有的基礎上，即留置權人一旦喪失了占有，留置權也就消失了，留置權人再無其他任何救濟手段，而抵押權人、質權人則不然。質權和抵押權都具有物上代位性和不可分性，這使得相對于質權人和抵押權人而言，占有留置物的留置權人承擔著更大的風險，必須耗費大量的心力保管好留置物，因此賦予留置權人比抵押權人更強大的優先效力，就顯得極為必要。最后，企業留置權制度設計符合各方利益最大化。一方面，企業留置權有利于維護對留置物保值和增值付出過勞動的人的利益。留置物中一般都物化著留置權人的勞動價值，或由留置權人提供的勞動而成，在一定意義上，可認為留置物有歸留置權人和留置物所有人共有的意味。如果賦予動產抵押權人、質權優先于留置權的效力，并且就留置物的全部價值優先受償，即意味著留置權人代替留置物所有人向抵押權人或質權人承擔了物上責，這顯然是不合理的。而賦予留置權優先于動產抵押權、質權的效力，就不會出現這種局面。另一方面，企業留置權有利于債權人（包括留置權人、抵押權人和質押權人）整體利益的最大化。對于抵押權人而言，發生行使留置權的情形時，為了確保抵押權人和抵押人的共同利益，可以由留置權人優先受償，優先行使留置權也不一定會嚴重損害抵押權人的利益。但是如果留置權人不能優先行使留置權，并請求將增加的價值除去或者取回其投入的材料、增加的部分價值，使留置物恢復原狀，反而不利于抵押權人利益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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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對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批判：去魅..........19
(一）對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理論質疑.........19
(二）企業留置權商性規則在實踐中的難題.........21
(三) 小結.........24
四、我國企業留置權制度的完善.........25
(一）對于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理性立場.........25
(二）企業留置權立法的完善建議.........26
(三）小結.........34

四、我國企業留置權制度的完善

(一)對于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理性立場
筆者以為，對于企業留置權的商事屬性，應當持一個理性的立場。一方面，既要看到商事屬性的特殊性，對其進行相應的特殊規定；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商事屬性與一般留置權的共通性。因此，我們應當辯證地看待企業留置權的商事屬性，在制度設計時既要認識到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特殊性，又必須將這種特殊性控制在一個合理的程度范圍內，以免過猶不及。一般而言，各國在立法中大多采取一般商事留置權的立法方式。首先，在立法中都對商事留置權作了單獨的、明確的、不同于民事留置權的規定。在采取民商分立主義的德國和日本，均在該國的商法典通過專門的單獨法條，對商事留置權進行規定；即使在采取民商合一立法體例的瑞士和臺灣，也從正面直接對商事留置權不同與民事留置權的方面進行了規定。其次，各國對賦予商事留置權以優先受償權均抱著極為慎重的態度。雖然賦予商事留置權以優先受償功能，是世界各國的通例，但優先受償權的賦予必須是有嚴格條件限制的，必須是在商事交易關系中，且不會產生與質權、留置權相沖突的情況。最后，各國對商事留置權的“牽連關系”都作了特殊的規定，使得商事留置權在“關聯性”的界定上比民事留置權更為廣泛。只要商人間因營業關系所產生的債權，或者是與因營業關系而占有的財產，其債權與占有雖不是基于同一法律關系或同一生活關系，也視為有“牽連關系”，可以成立留置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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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語

企業留置權的商事屬性包括追求效率、追求營利和追求交易安全三面，它是我國《物權法》單獨設置企業留置權的根本原因。但商事屬性特質在為企業留置權提供強大立法理由的同時，在理論上和實踐中仍存在諸多問題，違背了債權平等原則和物權基本理論，導致債權人間的利益沖突、損害債務人及第三人利益，并極易誘發道德風險。本文對我國《物權法》過于強調企業留置權商事屬性的特殊性，規定權利的主體必須在企業范疇內，并在突破“同一法律關系”限制的基礎上，仍賦予其優先于抵押權和質權受償的效力持批判態度。我國未來留置權的立法應將抑制其過強的商事屬性特質作為一個宏觀方向，在對企業留置權進行單獨立法的基礎上，擴大權利主體范疇，將個體工商戶和農村承包經營戶納入企業留置權的主體范疇；擴大企業留置權的適用范圍，用“牽連關系”取代不受“同一法律關系”限制的規定；限制企業留置權的優先受償權利，應根據具體情況，決定企業留置權、質權和抵押權的受償順序，而不應一刀切地規定企業留置權優先受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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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略）